败北围棋手的痛哭,不应该成为网友嘲讽的谈资

“可能有点突兀,但今天,我想和大伙聊聊围棋。”

        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大家:上一次你看到围棋的新闻,是什么时候?

        答案可能有很多,但我想应该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是从柯洁和AlphaGo的围棋人机大战开始的吧。

        当时作为世界第一的柯洁在我看来非常的“狂”,无论是他曾在微博表示“阿尔法狗就算赢了李世石,也赢不了我”,还是他的傲人战绩,都让他的话显得那么有“含金量”。

        然而在和阿尔法狗2.0比赛时,仅仅过去了四个小时,柯洁就满盘皆输。

        对于我们圈外人来说,阿尔法狗这件事情只是一件“人脑不敌电脑”的饭后谈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层阴影依然笼罩在围棋界。

        如今在我们讨论围棋时,听到的很多都是“AI毁掉围棋”“围棋比赛有啥意义”等等言论,似乎在阿尔法狗出世之后,围棋就已经“死”了。

        但实际上,阿尔法狗的诞生并没有那么破坏性的“毁掉”围棋,而是渗入了围棋的各个边角。其中对典型的用例,就是用阿尔法狗做辅助训练,来针对性提升棋手棋力。

        比如2018年,阿尔法狗大热那几年,柯洁所在的中国国家围棋队正式引入了由腾讯研发的人工智能围棋程序“绝艺”,用来辅助日常训练。

        这样看起来,阿尔法狗让围棋界小火了一把后,围棋界的未来有点像是知道三体人存在的地球人,危机感确实弥漫了,但不至于如同网友所说的“死”了一样。

        前几天,“三星杯”又让围棋出了一次圈,上了微博热搜。

        不过和阿尔法狗当年的热搜不同,这一次的热搜,主要是沾染了近年来大量占据眼球的性别话题的边。关于“韩国女棋手把顶级男棋手直接下崩溃”的热搜,在短短几天内就在微博飙升到2.1亿次阅读,讨论次数也达到了2.1万次。

        在今年的第27届三星杯世界围棋大师赛半决赛中,韩国女棋手崔精以5:0的比分完胜卞相壹,挺进决赛。

        这场胜利让崔精成为首位杀入世界围棋大赛决赛的女子棋手,创造了女棋手在围棋世界大赛中的最好成绩。

        而在这次三星杯止步于32强的柯洁也发来贺电,表示“见证历史”。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之前,围棋竞技的女棋手在世界大赛的最好成绩是中国选手芮迺伟,在1992年应氏杯上晋级半决赛。

        可以说,这次崔精的在三星杯入围半决赛的成绩,也成为了围棋界女棋手的一次里程碑。在此之前,“女性体力不及男性,而用脑也需要消耗大量体力,所以在围棋赛事里,女性棋手战力和男性棋手不在一条线上”,几乎是从选手到观众到路人的一份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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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让事件出圈的原因,还是要“多亏”这一段卞相壹流泪自扇耳光的片段

        在视频中,卞相壹九段输给崔精后,情绪激动,在失败之后不停的抓自己的头发,以及懊悔的扇自己耳光。

        对于这番举动,国内外都不乏有人带着挑事煽火的心态,发表嘲讽言论,比如微博热搜下面这种经典款式的:

热搜评论

        我觉得,对于围棋棋手和观众来说,这种言论,但凡你理它一眼,都算它赢。

        懒得聊性别话题,但是将失败者的痛苦轻描淡写地打成“情绪化”,其实是缺乏对这项古老而残酷的运动的基本认知的。

        对,残酷。

        围棋,从来都是一项残酷到极致的竞技运动。它没有团队协作,没有任何场外支援,对弈中的棋手各自孤立,拼尽全部技战术来击垮对手,是最纯粹的决斗。

        我现在都记得非常清楚,在我中学刚刚学习围棋的那段时间,和隔壁比我年长的玩伴一起下围棋的经历——他不过大我三岁,平时和善近人,也非常照顾我。但在对局中,却好像能透过我的落子看穿我的心,每一次都能狠狠地杀死我的生路。无论如何我都没法战胜他。

        在棋盘上,我很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让我不适的俯视。

        和羽毛球,乒乓球不一样,围棋的失败给我带来了加倍的挫折感,也让我从此之后就逐渐远离围棋。直到看到这次的热搜,这种久违的、对于“彻底失败”的恐惧才重新袭来,涌上我的心头。

        只有胜利,为了胜利,要解读对手的一切,要用尽办法欺骗对方,要真正和对手在棋盘上展开厮杀。这是我理解中的围棋。

        就像《棋魂》中所说的,“胜者才有资格往上爬”,在世界比赛中,下一盘棋,可能比你高考还紧张;下错一步棋,后果或许比你高考写错题还残酷。

《棋魂》

        也正是这种激烈的脑内交锋,下一盘围棋所耗费的体力,其实丝毫不亚于一般的体育比赛。

        一般情况下,一盘围棋需要花费2-3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若是在世界大赛中,那么下棋时间很多情况下会在7个小时及以上。

        想象一下,在这样动辄7、8个小时,甚至半天的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这样的体力消耗可是非常巨大的。这也是前文提到的,人们认为女性棋手不及男性棋手的原因。这并不是性别歧视或成见,而是由体能差异客观决定的。

        换句话说,其实围棋的战场没有男女,只有胜利者和失败者。而崔精这一次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热爱围棋的人们应该为此感到开心才对。

        除了体力消耗,围棋对弈给棋手带来的压力也是不可估量的。

        一步错,步步错;每一步棋,意味着一局定生死,败者淘汰,胜者则可以获得继续前进的机会。流泪、挫折、失败、拼搏、奋起直追,在比赛时都包含着着棋手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苦练的汗水。

        在日本围棋史上,就有一盘“吐血名局”,成为了无数血泪争棋中最惨烈的一局。

        在当时,为了挑战围棋四大棋家的本因坊丈和,因硕派徒弟赤星因彻参加“名手大会”和丈和对弈。,借机挑战丈和的名人(现在的说法是围棋九段)资格。

本因坊丈和

        然而,未经世事的因彻最终还是无力抵抗经验丰富的本因坊丈和。

        在中盘时,执白子的丈和连续下出有名的“丈和三妙手”,在下到第246手的时候,因彻在心力交瘁,奋力抵抗的时候,突然接连几大口血喷到了棋盘上,把全部黑子白子都染成了一色的鲜红。这次棋盘吐血局,也让因彻在两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

吐血局战况

        在当时的日本棋界,棋士就如同武士一般,只不过战场是在十九路棋盘之上。这种“宁肯倒在棋盘上也不能退后”的“棋士”精神,还是让人钦佩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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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我们也能够在棋局上看到这样的“棋士”精神。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柯洁和阿尔法狗的这一战。

        柯洁和阿法狗下到第三盘,发现无论如何都不能和AI抗衡,在第二局结束时,时他就流了很久很久的眼泪。

        “我感到浑身都在顫抖,真的,寒冷地颤抖。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赶紧冲出对局室,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哭了起来。因为即将到来的3:0,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绝望了。”

        “我当时难过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就颤抖无力地说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赢不了,我真的赢不了。’”

        试想一下,一个18岁就接连夺取八个冠军,成为世界第一的“天才”,这样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十几年的围棋生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一台才开发几年的人工智能机器,这种对未来的迷茫和无力感,我想是谁也不能感同身受的吧。

        不过在痛哭之后,他依旧没有放弃,而是选择继续回到棋局奋力一战,完成这样看起来不可能成功的对弈,最后独自舔舐伤口。

        不只是柯洁,每一位棋手都有这种失落和痛哭的时刻——被崔精打败的卞相壹会如此,进入三星杯总决赛的申真谞也会如此。

        近两年以“努力”取代“天才型选手”柯洁的,目前世界排名第一的申真谞,在前一阵子在中国围棋甲级联赛中,由于算错一步棋,之后连续的失误导致自己连连败退,在认输之后也情绪激动的怒砸桌子,自扇耳光。

        不过这种失败在围棋界并算不了什么,在痛定思痛,愈加勤奋的练习之后,申真谞也得到了回报。

        在这次三星杯中,申真谞和脱颖而出的女棋手崔精的决赛三番中,以2:0的得分完胜,最终摘得了冠军。

        在此之前,他是三星杯连续两届亚军。而这次冠军,他实至名归。

        当然,不止围棋。无论什么样的体育竞技,都是一样的残酷。为了冠军拼搏付出的选手,都是值得尊敬的。

        奥运赛场上的泪水与欢笑比比皆是——而刚刚过去的电竞比赛也是一样。

        有的时候,付出不一定会获相应的回报。

        在Dota的圈子中,Maybe也曾是一位天才少年。当Maybe出道那天,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够有拿TI冠军的那一天——然而直到今年退役,他还是没能成为冠军。

        他曾多次非常接近这一目标,就连在今年,RNG在小组赛中一路所向披靡,非常有希望拿到冠军。然而因为自己和队友们先后确诊新冠,RNG在之后的比赛中全部告负,最后还是遗憾收场。

        没有人能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Mayb背后的努力、泪水,以及与冠军失之交臂的痛苦,这位Dota圈子的“无冕之王”,最后还是“意难平”退役。

        在刚刚过去的英雄联盟S13比赛中,也能看到这些选手的真情流露。

        在这次比赛中,本以为冠军唾手可得的T1战队再次意外与冠军失之交臂,比赛结束后,Keria不仅失声痛哭。

        赛场是残酷的,有人失落,有人有所收获。Deft这位征战赛场九年的老将终于在自己的职业生涯末期圆了冠军梦。

        不过,在夺冠后,Deft也同样泪流满面,表示:“我唯一会的和唯一擅长的只有英雄联盟,如果在我最擅长的领域都没有拿到最高荣誉,那我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没有人能够真真切切的体会到这些选手背后所做出的拼搏和奋斗,而面对这种“人生只有一次”时,产生的失控的情绪,我想也代表着他们最真实的情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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